
現在,更能了解遠在北美念書的女兒的心情了。
在這小小的山城中,我過得十分愜意,沒有城市的喧囂,享受著歲月靜好的平和。工作每天都在進行,忙,但也忙得心甘情願。總是跟朋友打趣說,我用物質生活的不足換來了精神生活的滿足。若是沒去索蘭鎮上,在學校放假的這段期間,我連番茄都買不到,更別提其它的蔬果了。雞肉,也被我放棄了,我現在連肉販什麼時候開門我都不知道了。但,我倒也樂在這種簡單質樸的生活中,反正,餓不死的,我還有學校的餐廳,不是嗎??哈哈。而且,真的需要什麼,住在鎮上的同事們也都很願意幫我採買的。

來到這裡,已經是第五個月了,總是會有人問我:你想家嗎?你什麼時候要回去看你的家人?你的家人會不會來看你?這樣的問題。

真的,我真的不是那麼想家,不知道為什麼,這裡給我一種很舒服,很有”家”的感覺,所以,我在這裡真的待得很開心。第一次想家想到快哭出來,是端午節前的那個星期。在這裡,沒有任何讓我想起端午節的東西,但就是這樣,讓我第一次覺得我是”一個人”,家和家人都在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。

想想,在台灣的時候,我從來不覺得端午節是一個什麼重要的節日,雖然在教中文的時候都會這麼介紹:春節、端午節和中秋節,是華人最重要的三大節日。也許就是太習以為常了,平常到好像呼吸一樣,才會這麼無視於這個一直存在於我的生活中平凡卻意義非凡的節日。那時,好想好想好想吃到粽子,好想好想好想家,因為太想念卻不能說出來,那天,不小心讓同事們以為我在生氣。其實,我只是好想家。

為什麼說我現在更能了解女兒的感覺?沒有真的”離開”過”家”的人,是不會懂那種感覺的。我自己覺得,我是一個稱得上獨立的人,有時候,我甚至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有點孤僻的人。我喜歡一個人做很多事,連去看醫生、動手術,我都是一個人去的。早就習慣一個人面對各種的問題、挑戰、質疑,從來都是自己面對的,一直以為自己是堅強的,但是,在這裡,卻總是有一種深深地有一種說不來的”孤獨”感,心和情感,不知道該依附於何處、何人、何地。

當她哭著說想家、想我的時候,其實並不是真的代表她不夠獨立、不夠成熟,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、缺乏聯結的無助。我在這裡,並不是真的”一個人”,有許多關心我、幫助我的人;而那時才十八歲的她,則是一個人面對。要說誰比誰堅強,那肯定是她而不是我。我現在也更能明白,為什麼那時的她,總是問我:媽,我什麼時候會有男朋友?其實,她要的不只是一段感情,而是一個能懂她、支持她、接住她的情緒的人。

她曾說過,她想像中的”出國留學”是風光的、是開心的、是充滿希望的,但是事實上,是充滿挑戰、挫折與孤獨的。以前,我懂,但也不懂。但美好與不美好是同時存在的,就像陽光與黑暗一樣。一如我的山居生活,有喜有悲、有得有失。讓我開心的,正是帶給我悲傷的;讓我悲傷的,也將會帶給我喜悅。

後記
在選照片的時候,腦中忽然浮現出過世了的父親的臉,他似乎在用他的笑容,對我訴說著屬於他的鄉愁。對我來說,鄉愁是一閃而過的悲傷;對女兒來說,鄉愁是她人生的一段旅程;對父親來說,鄉愁卻是他一輩子的不捨。此刻的我,彷彿又離他近了一些。